路．跑

在陽明山的公路上跑著，冰藍的天空漸漸紅透，夏日陽光不只刺眼，還不留情得灼燒皮膚，心裡不斷安撫著身體要堅持下去，四肢如鐘擺規律的擺動著，調適最合宜的速度，一步一步的踏出，一口一口的吐氣，讓身體喋喋不休的抗議聲，盡量的緩和，並貪婪享受著日升前僅剩的一點寒風。      

為什麼一大早就在陽金公路上跑著？我也想問自己，只能說沒事找事做，偏偏還找了自虐的事做，年初在網路上看到有陽明山越野路跑的消息，就衝動報名了，近幾年雖都有參加路跑，不過參加的都是休閒組，只有3K、5K、10.5K這幾種短程的路跑距離，21K、42K的馬拉松路跑一直不敢嘗試，自認是個小小肉腳，實際上也是害怕跑到掛，但上次參加TBIM國際馬拉松時，看到半馬與全馬的跑者回來，每人手上領到一面完賽獎牌，心裡好生羨慕，這是一種肯定，也是一種考驗，當時遺留的心情當下慢慢的浮現，像海水漲潮一般，推波助瀾下就這樣報名了。

過了小油坑的停車場，依照路旁指示左彎，路從公路的兩線道縮減成了一條小徑，路線轉入了軍營！一旁有著警備的崗哨，而平日應深鎖的大門已敞開，大批跑者不顧一切湧入，我瞄了一眼站崗的衛哨，阿兵哥的表情似笑非笑，應該是覺得很有趣，無趣的站哨經驗中絕沒看過這樣的景象，我也覺得很有趣，可以就這麼大大方方的進入軍方設施裡觀光，而且是「跑」進去的。

路跑很有趣的一點是，你可以看到很多不同的人參加路跑，除了一看就知道的長跑健將，步伐大、呼吸均勻，很快就會消失在眼前，還有跟自己差不多來測驗自身的人，不掩痛苦神情，盡力跑著，一樣的速度會覺得像伙伴，一同努力著，或是只是來玩的，有位先生就背著相機跑，邊跑邊拍，難得進入平日管制的竹子山戰備區，志在參加不在完賽，也有堅持不放棄的老先生，跑得不快，但從頭到尾，看不到他有放慢腳步，但維持一貫步調跑著，看了真覺得自己是「奧肖連」，也有看到一群上衣印著「台大EMBA」的人們來跑，看他們開跑前的加油，應該是藉由路跑強化鍛鍊自我精神意志，高階主管的壓力真大，必須藉由其他管道來抒發並加強。說來說去，眾生百態，目的性縱然相異，卻不約而同的跑在同條路上，妙！

戰備道路繞著山腰而上，人潮一路延伸，在眼前穿過了一座一座山峰，遙遙望著上方山徑的人影點點，心情沉了一下，不知還要跑多久才到達最高點，路上雖有里程牌標示，但從中山樓出發就一直是不斷的陡坡上升，速度跑得比平日還慢，上坡還不結束實在很折磨人。陽明山越野路跑一個特產就是，垂直爬升的高度落差很大！後來才知道同樣是半程馬拉松，太魯閣峽谷馬拉松的半馬路程爬升約250公尺，陽明山越野路跑的半馬路程卻爬升了約500公尺，足足快要了兩倍！果然無知是幸福的，這樣傻傻報了最硬的半馬，第一次的半馬很痛苦，很新奇，也很難忘，也總不斷問著自己為什麼要跑？

在上上下下的小徑中掙扎一番後，通過了10.5K折返點，來時的一路上坡，轉變為一路下坡，跑起來雖然沒那麼喘了，速度也得以解放，終於不用「跑得比走的慢」，但是下坡對腿的負擔反而變大了，會有點遏制不了速度而爆衝，還好路上每隔一段就有加水站與醫療站，趁機小喘一下，稍微補充了點水，噴些肌樂緩和一下小腿酸痛，賽程後段的加水站還有提供餅乾、香蕉，一早出發時太趕，只有搭車前匆匆從7-11隨便買了塊麵包來吃，現在肚子超餓的，但餅乾太乾了食不下嚥，就轉而選擇香蕉，初次感覺香蕉這麼美味！飢餓的我從工作人員直接拿了兩、三根香蕉，全塞進肚裡才滿足的離開加水站。

太陽已經上升頗高了，陽光更熾，卻覺得溫度比之前沒上升多少，因為身體早如同蒸氣機，不斷有著熱氣散出，聽著強烈的喘息聲，強烈的想把體內熱氣散盡，很煎熬但必須忍住，我認為是路跑比較痛苦的一部份，相對其他田徑競賽來說，路跑要的不完全是速度，重點在於耐力，與時間的賽跑，但不是比快，而是跟時間「磨」，看跑者怎堅持下去，隨著時間越久越痛苦，心裡總會想說路還有多長？怎還沒跑完？

過了第二停車場，離終點中山樓不遠了，看路旁擺的里程指示牌大大寫著5K，怎麼來就怎麼去，來時的上坡變為下坡，還很陡！此時發瘋了想快點結束這一切，就放開腳步，加快速度衝下去，看著路牌4K、3K、2K，啊！小腿痛了一下，先是右腿，再來是左腿，該放慢還是衝？路在前方，心裡糾結著，猶豫了一下選擇衝刺，也知道會更痛，不過此時不拼更待何時？1K，終點附近的人們都會親切的給予打氣，「加油！快到了」，在模糊不清的加油聲中，結束了疲憊的路程，勉勉強強跑回了終點，腳似乎都不是自己的了。

把個人衣物從大會保管處領回，搭上下山的接駁公車，途中，腿慢慢冷了下來，在車上睡到一半，腳還突然抽筋，使得到家前走路都一跛一跛的，公車抵達了台北火車站，虛脫的我在站內休了約一小時才走，便當吃了一半還有點想吐，甚至有小段時間整個人呈現無神發呆的狀況，回家才發覺自己應該是有輕微中暑，看起來完賽後的結果就是慘兮兮。

整趟跑下來，約跑了兩小時四十多分，但整段過程卻覺得沒那麼久，是因為沿途可以欣賞陽明山的美景？還是我神經跑到斷了？應該都不是，應是一步一步踏出去時，享受路上那真實的感受，熾熱的陽光，早晨的寒風，身體的疲憊，心裡的滿足，跑步看起來好像很笨，花那久才跑了那一點點距離，又累，但我還是喜歡跑在路上那時，那疲憊的輕盈。